天氣預報可真準，上午看到短信，說是今日有大雨，下午天氣就陡變了，烏云翻滾，暴雨霎那間下起來。夏天的雨，是酣暢的，或飄潑桶倒猛烈一通，很快消停，或淋漓數(shù)日，直到下透，今天這雨不知屬于哪一類。這驟來的雨，夾雜大風，將上午以來的悶熱一掃而光了。我站在屋室的窗前，向外望，心里感覺到格外的快適，尋思這雨天相宜的事，憶起童年夏天的捉魚趣事。
故園荷花蕩下長滿水草的溝道現(xiàn)在已消失得沒蹤影了吧，二十世紀七十年代，那里卻是輪廓分明的。每逢夏天大雨，蕩水暴漲，泥黃色渾濁的水從蕩口傾瀉而下，發(fā)出轟轟巨響，溢水在溝內(nèi)快速流動，沖刷得水草上下起伏。這時在溝道淤塞之地，多有扁嘴的胡子鯰，或銀腹的鯽魚滯留，它們一動不動在那里，嘴翕張著，偶擺動身尾。一次我放學路過，就看到那么一條大鯰。我驟然大驚喜，悄悄走近，陡然張開雙臂滿懷猛撲。不料那魚卻機敏得很，很快察覺動靜，噼啪騰起身子，很油滑地翻轉(zhuǎn)潛入下游的水里去了，水草大動蕩，只剩下我眼望無奈、兩手空空，和以后好長時間的后悔不迭。那條麻身鯰，多么大啊，現(xiàn)在想，至少不下半米長吧。
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荷花蕩，其下游溝沿長滿了厚密的灌木叢，和兩岸田里的稻秧一起濃濃蔥綠著。晴天，溝水那么清清冽冽在這片濃綠間流動，水底的泥石魚蝦清晰可見。雨日，偶有扛鐵鍬的農(nóng)人移動在不遠處的田埂上，稻田的濃綠似乎要將其淹沒了，記憶里，好像有鄰村槽碾灣的辣椒伯吧，我到底記不大真切了。荷花蕩豁口不遠的埂邊，曾有一口方正的土坑，下雨就有些積水，坑壁的草根被雨沖刷得清晰可見。那一個雨天，我站坑尋魚，看到一個穿藍色雨衣的農(nóng)人漸走來，走到蕩口隔岸的堤上時，他將鐵鍬豎立地上，站在那里看這邊的水勢，臉上好像皺紋舒展開了，風雨飄打得他的雨衣貼身更緊。
故園北邊的五蘆堰是三口堰串連而成。夏天雨后，堰內(nèi)水滿，里面動靜大得很，說明魚的肥大。五蘆堰和下面老屋灣子的大堰連通有一條深窄的草溝，雨日迎水魚歡游溝內(nèi)，這時候，在下游出口安上網(wǎng)兜，上游入口筑埂攔水，我們在草溝從上往下打赤腳扒水而趕，草溝的魚便全進網(wǎng)兜，所得的以鞋板大小的鯽魚居多，也有翹嘴激背的白刁和麻點圓滾的鰍鱔。父兄終于要到故園水庫上游的齋婆店用罾子搬魚去了。我八九歲那年吧，夏日的黃昏，天色陰沉沉地暗下來，鐵匠父親從集鎮(zhèn)鐵業(yè)所打鐵回來，對家里人說，別人搬好多紅黃鰭的鲌魚，父兄便扛起家中的老式捕魚器械——搬罾搬魚去，我也跟在后面。我們從水庫岸禾灣那邊的淺灘一直往北走，遠處，七里畈心的野草茵茵靜默著，隨天光的變暗漸漸模糊。到達河道排布水泥墩的齋婆店地方時，我站在黃生土的水岸而看，河道上游的水往水庫洶涌地流著，澎湃咆哮，到處有捕魚人喧語說話。想到里面鲌魚的繁多，我便幫父兄放罾起罾。天色暗黑下來，漁火近近遠遠閃亮，映照得烏藍色的水面如若撒滿星子的夜空，和頭頂高遠的星天交相輝映，今天想來，仍歷歷在目。
湖北京山 李甫輝
